《超值全餐》法國生產驚魂記(中)
前情提要，是的，助產士之所以要我趕快打電話給黑米，就是因為她摸到我兒子的腳底板，開幾指已經不是重點了，助產士認為這情況緊急到該由醫師來處理，所以才對我說「到產房做檢查」這句讓我跟黑米無法理解的話，因為醫師要先檢查才能做決定，只是當時事發突然，也可能擔心我知道真相會太緊張，所以助產士並沒有跟我說我已經把一隻腳生出來了。
掛掉黑米的電話後，我躺在床上痛苦的深呼吸，努力回想產前訓練的陣痛來臨時的呼吸法，試圖說服自己好像還真的有點用，痛苦指數大概是從8降到7.9吧，呼吸法比較像是轉移注意力用的，然後在陣痛比較平緩的時候，我又開始想著是不是該趁助產士離開的時候去上一下廁所，偏偏又好擔心會不會不小心在廁所生出我兒子。
終於(我感覺很久，實際上應該來得很快)，助產士出現了，這次來了兩個還推了一個輪椅過來。她們一來就要我立刻移到輪椅上說要推我到產房，在如此緊急的時刻，我竟然開口問了助產士：「可是我很想拉肚子耶，我可以先去上廁所嗎？」
那種痛真的很像吃壞肚子的痛加倍加倍再加加加加加加倍那樣，請想像一下，想拉肚子時難道不會想衝廁所尋求解脫嗎？我當時就是這種想法，助產士迅速跟我解釋「那是因為ooxx所以我才有這種感覺」，我承認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講什麼，但我自己也知道這種吃壞肚子的感覺應該是一種假象，但人就是很奇怪，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，我沒生過孩子，但我拉過肚子(有壓韻)，我的經驗告訴我這場惡夢只要坐到馬桶上就可以解決了。
好吧，告訴自己不要相信大腦想去廁所的訊息，我只能乖乖地用盡全力把自己撐起來，當我一移動身體勉強跌坐到輪椅上時，陣痛開始進入高峰，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，一陣又比一陣強，橫批：疼痛無極限，廁所什麼的都不重要啦！我痛到連腳都抬不起來踏在輪椅的踏板上，全身肌肉緊繃到快抽筋還大冒犴，助產士眼見不對勁，趕緊幫我把我的腳抬起來放在腳踏板上後，兩個人推著我快速我衝向產房。
那醫院走廊好像無止盡，助產士一邊奔我一邊低吼，我沒辦法大叫因為根本沒力氣張嘴，只能咬緊牙關，我感覺下腹部有股力量在竄動，每隔幾秒就衝撞一次，每撞一下我就感覺我的上半身被瘋狂往下推拉，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形容了，一定要說的話，我當時只覺得有個異形在我的體內要衝破我的身體啦。
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麼抵達產台上了，當夜值班的婦產醫師在我正前方跟我說現在要生了，我心裡想我不是胎位不正要剖腹嗎？然後一堆助產士七手八腳脫我衣服努力地把我的雙腳跨上產台上。
我根本不用醫師跟我說什麼時候要推，因為我肚子裡的寶寶自己向外衝撞，他向外衝時我就痛到跟著用力擠(真的像在擠大便……)，接著我看見自己的雙腳外八，在那瞬間想起來產前教育時的chasse neige姿勢，是啊，我沒打無痛分娩應該用chasse neige。我趕緊在珍貴的中場休息時，試著把自己的腳轉成內八(只是把外八變內八，對當時的我來說是非常困難的動作)，之後我就用chasse neige的用力法去推擠。
chasse neige：雙腳呈內八，嘴巴用像是吹小喇叭的方式扁成一條線用力吐氣。
chasse neige的方式似乎比較適合我，我馬上聽見醫師說「很好很好，繼續。」當時的陣痛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五秒五秒，五秒推擠痛到暴淚，五秒休息這樣，循環了約四、五次後正要休息時，我感覺也看的出醫師的手勢正用手硬要掰開產道，啊！！！！！陣痛已經痛到暴表了醫生還嫌我不夠痛，我的疼痛指數不斷上修啊啊啊啊！！！！
沒有最痛，只有更痛！！！！！！！
黑米的臉在此時出現，他後來跟我說他到時看見產房一團亂，所有的人看起來都是那麼的驚慌，而他更是從來沒看見我那麼痛苦又那麼狼狽的樣子。他試著找一個空隙把手伸進來讓我握著，他當然防礙到醫護人員啦，握著他的手我也沒比較好出力，醫生就要他退後。
我又推了一、兩次，就在我覺得我不行了快掛了的時候，醫生說寶寶的腳交叉卡住要緊急開刀，產房頓時大動作，幾個人合力把我抬到移動床上衝向手術房，然後再合力把我抬到手術檯上，整個移動過程寶寶依然不斷往下撞，我汗水淚水繼續流，第一胎不懂就算了，有勇氣生第二胎的媽媽們實在是太勇敢啦！我記得我看見了麻醉師在不遠處有點驚訝地看著我，負責接生的醫生跟他說寶寶急著要出來。
然後一個氧氣罩突然罩了過來，是要給我吸氧氣嗎？我深吸一口，哦哦，好像不錯唷，那我再吸……一……口……
再次睜開眼時，整個房間是安靜的，我聽見儀器規律而緩慢的嗶嗶聲，然後我聽見右邊傳來一個女人似乎不舒服的微弱嗚咽聲，我試著想把頭轉過去，發現自己身體不太能動，接著就聽見有人說：她醒了。這時我才想起一切，意識到剛剛我吸的不是氧氣而且氣體麻醉，原來我被全身麻醉了，所以手術結束了是吧？
全身麻醉的感覺真特別，前一刻還呼天喊地亂遭遭，下一刻人都消失了，脖子以下的感覺也都不見了，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罷了。
接著我感覺喉嚨有異物感卡著好痛苦，我試著把手抬起來想撥開插在我嘴裡的東西，一開始手抬不起來，我一試再試，手越抬越高，終於可以碰到插在我嘴裡的東西，我就這樣手抬起來撥一下無力攤軟、再抬起來撥一下來回幾次，終於成功移除一個管子，但好像還插了其他東西，所以我繼續同樣的動作，過不久有聲音對我說不行，可是我當時不太能思考，只覺得喉嚨好不舒服好不舒服，不管那聲音說行不行我繼續想辦法除去障礙，就在除去的當下我頭一偏就吐了。
吐完好多了之後，我繼續躺著腦袋放空，過了不知多久，有人過來移動我的床，我就這樣再次被動地移到另一個房間，然後我看見了黑米。
黑米上半身打赤膊，看見我微笑，旁邊還有好幾個助產士都微笑，好詳和的氣氛啊……就好像上了天堂似的，輕飄飄地、朦朧朧地，所有人的笑容都好美好溫柔。接著黑米把靠在他胸前的小東西抱過來給我看，我看見一個好小好小的寶寶閉著眼睛好像在睡覺，所以……這就是我的寶寶嗎？這個小小生命就是我的寶寶嗎？
那瞬間眼淚嘩啦啦地止不住落了下來，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，我頻頻抬起手無力地拭去淚水想看清楚我的寶寶，但眼淚一直湧出來我什麼都看不到啊。
我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，從懷孕開始到現在整整九個月，所有的不舒服、不方便到後期的疼痛折磨、最後像是要撕裂我的生產過程，這一切一切我竟然撐過來了，我還可以感受到淚水在我臉上的滾燙，我還活著啊！
就像馬拉松似的長期抗戰，這一路走來好累好辛苦，在最後一刻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行了，但我最終還是抵達了終點，黑米與我們的寶寶在終點的這一端等著我，那瞬間的感動是滿滿的，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議。
2017年3月3日，一個新生命誕生了，而我的人生也正式展開新的一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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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是中篇，不過整個法國生產驚魂記就到這裡結束了，下篇主要是一些補充，真開心自己還活著，還能打這個回憶錄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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